2016年11月7日 星期一

第四章 漢末的瘟疫

真的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像是經過了無數個世紀,又像只是小睡一會兒,杜明文在小艙裡因嗶嗶的叫聲而被喚醒。他按下開啟的按鈕,艙門輕輕的打開,發現自己正身在一個樹林間,現在是一個四周漆黑的夜晚,一陣狼嚎的聲音真令人覺得可怕。他爬出艙門,小便之後,又爬入小艙,再把艙門拉上,只露出一塊的縫隙來呼吸,他打開包袱,把裡面唯一的一塊麵包吃掉,心裡頭嘀咕著: 我是做了什麼事 ?

不久後,他又睡去。矇矇之間,他的臉上被一個小東西打中,睜開眼睛看看天已經亮了,又一個小東西打下來,他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朵朵的黃色小花。他爬出小艙,四處看看,小鷹號正停在一棵相思樹下,周遭滿地都舖滿了黃色的小花。他想以前在台灣的時候,相思樹也是常見的樹種,年輕的時候也去過東海大學的相思林,只是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也許是沒有遇到過,現在才知道原來那麼魁梧高大的相思樹,其花原來是這麼的小巧可愛。

他往四處望望,發現自己應該是在一個山頭,遠遠的看到一裊炊煙,他把艙門關緊,再三確認後就往炊煙的方向走去。這山裡頭沒有路,所以他得像是披荊斬棘一樣的前進,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才接著到了一條稍微像樣的小路,這時有一個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快步的從那股炊煙的方向走過來,杜明文的心裡明顯的覺得興奮,又覺得忐忑不安,因為這畢竟是他將遇到的第一個古代人。

「那邊封起來了,不能過去。快走,快走。」這年輕人毫不願意停下來說話,就與他擦身而過。杜明文停頓了一下,這口音不太習慣,但是又熟悉,字字都聽得懂,只是較難一下子全懂。他心中想想,咦?  這種感覺以前也有過,就像是以前讀大學時聽到馬來西亞僑生講閩南語一樣,適應一下就聽得懂了,換個調就是了。原來閩南話又名河洛話,號稱是古中原的傳統語言,是真實的!杜明文的心中非常高興,畢竟最可能構成障礙的語文問題,完全難不倒自己自小以閩南話為母語的他,只是高興了一下,疑問就從心中升上來了,為什麼那個年輕人像逃也似的離開,又叫他不要往前面去呢

涉水走過了一條沒有橋的小溪,來到了一個以柵欄圍起的村莊,大門上的一根長竹竿高掛著一塊黑布,四周冷清無聲只有恐懼和死寂的空氣。「要不要進去?」杜明文在這裡遲疑起來,他望著裡面的炊煙,那肯定是有人還在裡面,但這個氣氛會令人感覺到這是一個被瘟疫所佔據的村子,村民能跑的都跑了,只有少數留下來,但這留下來者,必定就是生病無法移動的人。那會是什麼麼病?要進去嗎?這時候一個小孩的哭聲傳了出來,這個小兒科醫師決定一探究竟。

聲音從那個冒出炊煙的房子裡傳出,裡面有個大約五十歲的男子正在餵這個看似三、四歲的小孩吃粥,「來,來,來,再吃一口,你就快要恢復了。」小孩勉強的又嚥下了一口。湯匙才送到小孩的嘴巴前,小孩開始激烈的咳嗽,每一聲的咳嗽都伴隨著濃烈的痰音,小孩作噁要吐,面對地上嘔了一會兒,還嘔不出痰來,男子則是在小孩背部叩拍,等小孩作噁稍歇,隨手拿一塊布擦去小孩臉上的鼻涕,然後又開始餵粥起來。杜明文打量了這個小孩,依他身上所長的疹子,又小顆,又分布在臉和四肢,是水痘嗎?不像,這種像痘痘的皮疹,併發典型肺炎的症狀,這是,這是他心裡明瞭了,這是"天……花"。

天花(Small pox ),這個病曾是人類最可怕的傳染病,患者除發燒外,容易併發肺炎感染,之後在臉及身體長出痘子,在古早的社會裡,一但天花流行,十之八九得病的人都會死去,幸運存活者,則會留下明顯的痘疤。這病雖然傳染力強,但長痘的特徵很明顯,所以很久以前人類就知道用隔離的策略,來避免大規模流行。自英國的詹納醫生(Edward Jenner)於1796年發現得到牛痘(Vaccinia,一種牛的傳染病)的擠牛奶婦人就不會得到天花,於是拿一個八歲男童作實驗,把他的皮膚以刀劃開接種牛痘,男童果然產生了牛痘的症狀,但在六周內康復,於是詹納證實了自己的猜想,雖然他寫成了論文投稿,但是卻被當成瘋子。詹納自費出版他的論文,鼓吹他的種牛痘防天花的政策。很多年之後,這個政策才被大規模採用,而天花在1978年以後,就在人類社會中而絕跡了,這也是目前為止人類唯一撲滅的傳染病。原來天花和牛痘同屬於「正痘病毒屬」(Orthopoxvirus),這是一類非常巨大帶有非常多基因的病毒,兩種病毒因為很相似,所以人類產生對抗牛痘的抗體也能對抗天花病毒。

「喂,你進來做什麼?」杜明文的沉思被這一句從背後突來的大喊而嚇到,定睛一看才認出原來是剛剛那個路上遇到的年輕人,手上拿著著二個蘿蔔。「樊阿,快把他趕出去。」裡面那個人說著。

「快走,你不要命了啊!這是"虜瘡",再不走你就別想走了。」年輕人說著話,一邊拎著杜明文的手,要把他往村子大門的方向帶出去。杜明文發現這個年輕人的臉上有舊醜醜的痘疤。

「小兄弟沒關係,我小的時候有得過這個病,就不會再得了。」

「真的嗎?你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瘡疤啊!」

「是真的,我三歲時就得過了,我也曾照顧過一些人,沒問題的!」杜明文撒了個善意的小謊,事實上是他三歲時接受過牛痘接種,他一邊說著,左手不由自主的摸摸自己左大腿上的牛痘疤。

「讓他進來吧,出過虜瘡的人就沒關係。」裡面的長者大聲的說者。

杜明文在門口遲疑一下才跨入屋子裡,長者站了起來 ,對杜明文作了一個揖,杜明文也反向彎腰回了個揖,那小孩則是接過那碗粥湯自己認真的喝起來。「在下姓華名佗,以醫為業。」

杜明文驚嚇了一跳,華佗,可以說是中國數千年來最享盛名的醫生,竟然就這麼碰著面。「久仰,久仰,譙郡聞名遐邇的神醫,今日有緣相會,在下姓杜名明文,京兆人氏。」杜明文當然不會說自己是來自美國或是台灣,京兆是杜姓家族的堂號,這個中原地名明顯的刻在他父母親的墓碑上,杜早就模擬過,要這樣對別人介紹自己的出身。

「過獎,過獎,在下只是個平凡的醫者。」華佗接著說「你也是個醫者?」,「不,不,在下只是略知皮毛。」杜決定隱瞞自己的身份。

「請問大夫怎麼會在這裡?」杜明文問。

「我來回答」樊阿搶話,「我師父悲天憫人,他一聽說這裡鬧了虜瘡,就和我來了這裡。十天前我們到了這個村莊的時候,這小村的人,能走的就差不多都走光了,就這一個小孩在這裡哭,師父好心腸的毛病又犯了,只好留在這裡照顧這小孩,沒想到這小孩的命也像老爺和我一樣硬,他的病也慢慢的一天比一天好。」

華佗說:「這個孩子看來可以度過難關,雖然他的疹子長得多一點,也許會醜一些,但是命運眷顧他,他會活。」樊阿又插話,從他的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囊,「老爺你看,我在村外發現了好東西。」

杜明文臉湊過去看,就看到那小囊裡是一堆黑色的小種子。

華佗眼色突然變得明亮,「是使君子,樊阿,做得好,去磨成粉,煮一煮,給小弟喝。」。杜明文心中默記使君子是治天花的藥。

華佗又說,「樊阿,後面灶裡,我蒸了些樹薯和菽豆,去拿來和這位老者一起享用。」

喝完粥的小孩又昏昏的睡去,杜明文仔細的端詳一下這個可憐的小生命,身體瘦瘦的,肚子大大的,以廿世紀的觀點當然是營養不良的意思。杜明文雖然是一個小兒感染科的醫生,但是在台灣於1955年就被世界衛生組織宣告天花絕跡,所以一生中從來沒有真正看過天花的病人。這真的是如夢似幻經驗。

樊阿拿來了樹薯和煮熟的黃豆,雖然這一餐並不豐盛,但是這是杜明文在古代的第一餐,加上實在飢餓,所以吃起來格外有趣。


吃完,樊阿提議睡個午覺。於是大家各佔者屋內一隅休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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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人類歷史最後一個天花患者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A4%A9%E8%8A%B1#/media/File:Rahima_Banu.jp


1802,一幅諷刺漫畫比擬,種牛痘的人會長出牛角。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A4%A9%E8%8A%B1#/media/File:The_cow_pock.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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